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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 瓶女-戏台

10 瓶女-戏台 (第1/2页)
  
  刚一踏入村庄,黎应晨就感觉到了不对。
  
  这村里空无一人,一条小道直通向村庄深处,再没有别的岔路。周围的民宅一座挤着一座,房门大敞,黑洞洞的,宛如深渊巨口。
  
  “这是请君入瓮啊。”黎应晨呢喃。
  
  她扬手,叫了针女出来。人皮小姐比她高一头,镇定地飘在她的身后。针女的阴歌如期而至,如泣如诉,屡屡哀声,却听的黎应晨心神一定。
  
  黎应晨也不躲,就走在大路中央,带着针女向前行去。
  
  一路看着沉沉死寂,听起来却热闹异常,总有声音从宅邸中飘出来,各有悲欢离合,家家户户不同。
  
  一片热热闹闹的欢笑高谈中,中年男声笑道:“抓得好!就道大儿是最有出息的那个,爸妈都盼着你呢!”
  
  噼啪的殴打声和尖叫声中,有人哭着怒骂:“天生下贱坯子的孬货!若不是你,他又何苦,呜呜……”
  
  一片沉寂中,老人叹息:“家里实在添不起两张口了,这也是娃儿的命数……”
  
  欢喜的人声鼎沸里,有人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喊: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  
  ……种种不一而足。
  
  不管多么热闹喧腾的声音,往房屋里看去,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。对比鲜明诡异,令人无端的寒战。
  
  黎应晨回头和针女姜堰对视一眼:“婚丧嫁娶,人间百态。”
  
  针女微微点头。
  
  黎应晨没打算走进任何一个房间。
  
  想也知道,瓶女姐姐自幼吃尽苦头,对这人间百态大抵没有什么好态度。这一片漆黑里,恐怕不是什么好去处。
  
  她沿着路中大道,一路向前,走了不知多久,眼前豁然开朗。
  
  这是山村中央的广场。八条大道自村中八方延伸而来,聚拢于此。开阔的空地上有一旧木戏台,戏台上摆着几副桌椅柜子。戏台旁边,一张大旗迎风招展,上书一个【姜】字,后面放着几处草草搭起的布棚屋。
  
  姜家戏班。
  
  空荡荡的广场上,只有唯一一个座位摆在正中央。
  
  咣!
  
  不知何处,一声锣鼓鸣响。
  
  戏要开了。
  
  “这是打算请我入座吗?”黎应晨笑了。
  
  她低头沉思一下,却没有在那座位上坐下,而是三步并作两步,助跑几下,一跃跳上了戏台。
  
  黎应晨在嘎吱作响的旧木上盘腿而坐,拄着下巴微笑道:“别那么见外啊,我坐这就成。”
  
  瓶女姐姐半生悲苦,愤怨难当。看客游人站在台下付钱,将她姐妹两个活生生的人,当做奇玩异兽来赏乐。说她不恨,黎应晨是不信的。
  
  黎应晨不打算把自己当成一个“看客”。
  
  她像当年的瓶女们一样,坐在戏台中央,俯瞰着空空荡荡的观众席。
  
  咚锵咚锵咚锵……
  
  开幕锣鼓逐渐急促,没有对她的行动做出任何反应。
  
  “嫂嫂啊——”
  
  一声带着笑意的悲鸣响起。
  
  帷幕拉开,一群人随着锣鼓的脚步登上戏台,将黎应晨团团围住。赫然是一群面色惨白、腮红如血的纸人。黑洞洞的眼睛一个个直勾勾地俯视着她。
  
  黎应晨面无惧色,却也不再微笑。她撑着下巴和纸人们对视。
  
  锣鼓未停。惨白僵硬的肢体推推搡搡,将一个纸人推倒在了黎应晨面前。纸人伏地,开腔,抑扬顿挫地唱:
  
  “我的哥哥啊,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——”
  
  父母先死,亲戚哭丧。黎应晨一下意识到,这演的是瓶女姐妹的一生。
  
  只听那纸人唱道:“——这就去了,连血脉都未留下一个,可让我们——怎生是好啊!”
  
  ……未留血脉?黎应晨一愣。
  
  咚呛咚锵咚锵……
  
  纸人伏地痛哭着,鼓点却未停。其余纸人一个一个地将台上的桌椅、衣柜、粮缸,全都一一搬了下去。
  
  吃绝户。
  
  这个词跳进了黎应晨的脑袋里。古时候的农家女子没能力保护自己的财产,如若家中男丁皆死,很可能会被亲戚吃绝户,带走所有的遗产,将寡女弃于街头。
  
  女子在这些人的眼里,是不算血脉的。
  
  黎应晨不假思索,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纸人,手里微微施力,咔嚓一声,纸人的手腕应声而碎。
  
  “让你动了吗?”黎应晨冷道。
  
  下一秒,她突然一阵眩晕。白光闪过,天旋地转。
  
  再睁开眼时,那纸人重新扑通一下摔在她面前——
  
  “我的哥哥啊——”
  
  仿佛时间回溯,刚刚上演过的戏码,又一次上演了。
  
  黎应晨:“……”
  
  不能改变剧情的走向吗……她抿了抿唇,只能憋屈地坐在原地,看着纸人们一边哭丧,一边把戏台上搬得空空荡荡。
  
  宛如当年只有两岁的小姑娘,被亲戚领着,懵懵懂懂的站在家里,不明白好端端的自己的家,为什么就成了别人的了。
  
  也是。黎应晨抓着脑袋想,都是八十年前已经发生的事情,自己改变这一个戏台上的纸人又有什么用?
  
  必须得把当年发生的事情演完了才行。
  
  纸人们把东西搬空,又将黎应晨围了起来。巨大的笑容挂在他们惨白的脸上,连哭丧时那假模假样的悲伤都不见了。他们伸手来抓黎应晨,手指像是铁爪一样,一下嵌进了黎应晨的肩膀里。
  
  黎应晨毫无反抗之力,被推来搡去,拎着站起来。又有一个纸人掐住黎应晨的下巴,像是看牲口一般打量着她的牙口,绕着她转了两圈,逼她抬手,用一根软尺量她的每个尺寸。
  
  黎应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,一股火从心里头往外烧。她有心想叫针女来,又生生忍住了。
  
  她有针女,当年的姐妹可没有。
  
  “十斤小米!”买家宣布。
  
  你开玩笑吧。一股荒谬感从黎应晨的心底升起来。十斤小米?老娘分分钟就能挣回来,你就拿这个买断我整个人吗?
  
  “好价!识货!”亲戚吊着嗓音,比出大拇指,喜上眉梢。
  
  黎应晨:“……”
  
  起了杀心,但是忍。
  
  她继续被推搡着。戏台上的纸人们齐唱,咿呀行腔之间,背景轮转,转而又到了一个富丽一点的房子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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